证券时报记者 卓泳 周春媚
5月3日傍晚,中国文昌航天发射场,嫦娥六号探测器搭载长征五号遥八运载火箭成功发射升空,进入地月转移轨道,并于5月8日成功实施近月制动,顺利进入环月轨道飞行。
嫦娥系列探测器、神舟系列飞船、长征系列运载火箭……提到航天产业,很多人会首先联想到这些服务国家战略的国之重器。然而,随着我国建设卫星互联网的步伐不断加快,商业航天赛道迎来蓬勃的发展机遇。当“航天”这个曾经离普通人很遥远的词冠上“商业”二字后,它便成为一个讲究效率、注重成本、追求盈利的行业,并在民营资本进入后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今年,商业航天作为新质生产力的代表,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商业航天万亿级的市场如同广袤的太空,正吸引越来越多企业和资本遐想联翩、躬身入局。
争夺太空
必须发展商业航天
发展商业航天必须与时间赛跑,每个人都在琢磨怎么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是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即将井喷的市场需求,他们必须快速研制推出产品,将更多中国卫星(25.440, 0.06, 0.24%)发射到太空,争夺稀缺且不断被国际竞争对手抢占的太空资源。
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共完成223次航天发射,合计发射航天器2945个。其中,美国共实施116次发射,部署了2248个航天器;中国共实施67次发射,部署了221个航天器。值得注意的是,埃隆·马斯克创办的SpaceX(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猎鹰”系列运载火箭航天发射次数就达96次,将旗下的1948颗“星链”卫星送上了太空。
SpaceX正加速将卫星发射进太空,但太空的轨道和频率是稀缺和排他的。商业航天企业时空道宇CTO丁晟告诉证券时报记者,太空中可利用的轨道有限,轨道上价值较高的“点位”更是稀缺。而无线电频率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对通信、广播、信息网络等领域极其重要。“按照国际电信联盟规定,如果一个卫星系统想要使用某个频率,需要先提出申请。简单地说就是‘先到先得’,谁先申请并开通了频率信号,谁就占有这段频率。”丁晟说。
因此,谁率先将卫星发射上太空,谁就占据了“坑位”。与传统航天以国家为主导、主要发射应用高轨卫星不同,商业航天是以市场为主导,主要发射应用低轨卫星星座。湖南揽月机电是一家专注于卫星反作用飞轮、磁力矩器及智能姿控组件等核心关键部组件的民营高新技术企业,其CEO杜金榜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以北斗为代表的高轨大卫星距地面达几万公里,几十颗就可以组网覆盖全球,但耗资巨大、发射运营成本高、时延长。而商业航天以低轨小卫星为主,基本在500到1000多公里的轨道面上,组网所需的卫星数量较多,但发射运营成本却大大降低。
“多、快、好、省”这四个字,可以概括建设低轨卫星星座的核心诉求。“只有多个卫星组网互联起来,才能提升业务覆盖面和适时响应能力。”杜金榜表示。记者了解到,商业低轨卫星按照功能划分,以通信、遥感、导航增强三种为主,具有覆盖范围广、通信速度快、反应灵敏等优点,近年来在应急减灾、环境监测、扩展地面通信覆盖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卫星小型化、低轨化已成趋势,随着我国加快组建卫星互联网,卫星发射需求也将很快迎来井喷。根据国网星座计划,我国预计2027年前要向太空发射近1.3万颗卫星。除此以外,“G60星链”卫星互联网项目也计划在2030年前将1.2万颗卫星送入轨道。丁晟表示,未来5年,我国低轨卫星制造及发射需求有望进入增长爆发期,预计将有3万—4万颗低轨卫星升空。目前国内微小卫星年产能尚有90%缺口。洪泰基金投资人张欣蔚对记者表示,海量的需求面前,仅靠“国家队”力量显然不够,必须引入民营商业航天公司,这也是近年来创新资本较多关注商业航天的重要原因。
民营力量
助力行业降本增效
2014年对于商业航天而言,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年份。这一年11月,《国务院关于创新重点领域投融资机制鼓励社会投资的指导意见》发布,明确鼓励民间资本参与商业航天。自此之后,一大批民营商业航天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在北京亦庄经济技术开发区,有一条著名的“火箭大街”,聚集着蓝箭航天、星际荣耀、天兵科技、中科宇航、星河动力、东方空间等头部民营火箭公司。东方空间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家,成立于2020年,却用短短3年时间研制出全球运载能力最大的固体运载火箭“引力一号”,并在快马加鞭地推进可回收液体运载火箭“引力二号”的研制。
这样的“火箭速度”,得益于公司在研发过程中坚持“边设计边生产边试验边改进”,所有系统并行开展,实现技术快速迭代。在东方空间联合创始人布向伟看来,中国民营火箭公司目前处于你追我赶、齐头并进的状态,竞争很激烈,只有加快步伐,不断研制出运力更大、成本更低的火箭,在明年或后年卫星发射订单大量涌现时,才能赢得市场主动权。
“火箭大街”与东方空间,正是民营商业航天公司发展的缩影和典型样本。如果说“国家队”航天公司在举国体制之下实现0到1的技术突破,那么民营商业航天企业则朝着1到100、再到1000的方向努力。“我们要做的是怎么把技术应用落地、怎么把市场扩大,而国家队则承担更重大的工程研究,以及搭建技术共享平台、完善基础设施建设等,两者各有分工,也互相协作,同时互有竞争。”布向伟表示。
要把技术变为产品,再量产进入市场,进而做大市场规模,民营商业航天公司实现整个链条布局的逻辑也与“国家队”企业不同。张欣蔚表示,传统航天以科研机构和国有企业为主,以实现国家战略、完成科研任务为出发点,往往不计成本,容错率低。而商业航天是市场驱动行为,民营商业航天公司的出发点是赚钱,追求更好的产品、更低的成本,从而能推动技术和产品持续快速迭代升级。
如何降低成本?对于一颗卫星而言,要从里面“烧钱”的零部件着手。“每个卫星至少要装4个飞轮、3个磁棒及其它姿控部组件,仅这部分就在卫星平台制造成本中占比8%—10%,所以降本增效要从这里开始。”杜金榜告诉记者,原来一个大卫星的成本往往高达数亿元,现在民营商业航天公司制造的卫星预期可控制在一两千万元,成数量级的降本增效,这也倒逼商业航天公司研发的各类产品都需要进行数量级的降成本。
怎么提效增速?虽然我国的商业航天领域后发于美国等发达国家,但在业内人士看来,后发优势也相当明显。“我们可以借鉴和继承国内外此前的先进经验、技术发展理念,结合我们团队自身的技术创新与产品定义,在比较短的时间里取得了显著成果。”目前已完成13次太空任务、成功发射19颗AI卫星及载荷的国星宇航CEO王磊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左手要降本、右手要速度,关键在于决策机制的灵活和创新,这也是民营商业航天的优势所在。“相比于‘国家队’的航天公司,商业航天在技术路线可行性验证上,可以省去复杂和冗长的报备和审批流程。”张欣蔚表示。
商业化盈利仍路漫漫
商业航天如今已成为大国之间竞争的新赛道,谁能实现核心技术自主可控,谁就能更快更准地拿下稀缺资源,当前我国在火箭、卫星和产业链上下游环节上的核心技术和零部件,已实现百分百国产化。此外,在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合力之下,国内商业航天行业已经构建比较完善的供应链体系。
但是,只有足够的规模和体量,才能带动产业链各环节活跃企业。“目前商业航天领域整个产业链仍存在部分薄弱环节,随着头部企业的发展,将能促进上下游企业获得持续订单,从而带动整个产业链的规模化发展。”王磊表示。
“头雁”开始崛起,带动上下游企业齐头跟进,商业航天一度被社会资本追捧。2020年前后,一众商业卫星公司宣布获得融资,经纬中国、高瓴创投、君联资本、深创投等一线投资机构纷纷入局,但后来经历了多次火箭发射失败、政策风向变动等,投资人开始更加冷静地思考商业航天的商业化命题。张欣蔚对记者表示:“就商业火箭来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哪家公司已经有非常成熟的产品,能够稳定重复多次地完成卫星发射任务,真正实现商业化的。”
在业内看来,马斯克的SpaceX通过构建商业航天全产业链,于2023年开始实现盈利,证明了这一商业模式能够跑通。但有别于从卫星到火箭均有布局的SpaceX式大闭环,国内商业航天公司目前主要探索小闭环商业模式。“以商业火箭为例,卫星公司提供发射订单,我们完成发射任务,运营成本可控,且能在短时间内能形成小规模的收入。”布向伟表示,目前国内的资本投入量远未能满足行业蓬勃向上发展阶段所需要的资金量,与美国的投入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从诞生到快速发展,商业航天仅用了短短不到十年,对于进一步提速,业内充满期待。“我们呼吁进一步放开约束性的政策,比如发射场工位可以更多一些,将来发射频次才能更高;此外,进一步降低靶场成本;加快协调卫星频率资源,不然卫星造出来却没法发射上去。”布向伟表示。
商业航天是一个全球性的产业,各国之间的合作和竞争将成为趋势。“我们期待政策上对商业航天的国际化业务有更清晰的指导细则。”王磊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