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美国对华为的“9·15”禁令正式生效一周年。
在过去的一年,包括台积电、高通、三星等在内的第三方芯片供应商,被要求禁止向华为供货。
如今一年过去,禁令对华为已经产生了严重影响。
消费者业务首当其冲,上半年营收同比下降了46.95%,在整体营收中的占比从56.34%降至42.35%。同时,华为今年上半年的整体销售收入,同比下降了29.43%。
去年,华为手机出货量一度登上全球第一的宝座,但到了今年,在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口中,华为未来五年的战略目标,成了“活下来,有质量地活下来。”
过去几年,任正非偏爱一张在二战中受到重创的飞机照,并多次拿来比喻华为。在他的描述里,华为现在的情况是“一边飞一边修飞机”。
芯片断供这一年,静态的结果是,华为手机业务跌落谷底,拖累多项经营数据。动态的变化是,华为正在极力舔舐伤口。
过去一年,从出售荣耀到加重产业投资、从逆潮流发4G手机到加速鸿蒙落地、从华为云到汽车业务,夹杂着被动妥协与主动求变,华为正在寻找新的出路。
01
断臂:为什么要弃荣耀?
在华为手机体系中,荣耀自2013年诞生以来,承担的就是中低端市场的补充作用,依托互联网打法,尽可能辐射足够大的市场、覆盖足够多的用户。
任正非2017年在俄罗斯代表处的一次谈话中提到,“华为和荣耀两个品牌,一高一低,荣耀品牌封住喜马拉雅山的山脚,防止别人打上来,华为品牌就可以在山顶多采几朵雪莲。”在任正非眼里,“用低端产品保卫高端产品多一些盈利,很重要。”
过去几年,荣耀子品牌在国内手机市场的话语权不断扩大,在华为消费者业务中也不占据愈发重要的位置。
2017年1至11月,荣耀在中国市场的出货量达到4968万台,成为中国互联网手机份额第一。接下来几年,在全球范围内,荣耀每年为华为贡献30%左右出货量。
当时的总裁赵明,对荣耀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去年初的内部信中,他称荣耀2020年要冲击中国市场智能手机第二。
但他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制裁,让华为手机业务走向绝境,最后荣耀也不得不落得被出售的下场。
将荣耀剥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荣耀得以走出芯片供应困局,而在有限的麒麟芯片存量下,华为手机业务的生命周期也得以延长,为华为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当下的华为,也早已无暇顾及市场份额、利润等数据,首要的目的,就是让华为的手机业务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让华为手机学会了妥协。前段时间的P50系列发布会上,华为全系手机产品被迫拿出逆潮流的4G版本,为补足供货,还使用了高通骁龙的4G芯片。
发布会现场,余承东坦言,“因为这两年多美国的四轮制裁,我们的5G芯片现在只能当4G用。”
回到2018年6月,美国制裁的火还未烧到消费者业务,余承东在一次分享会上信心满满,“我们始终坚信,未来3到5年,华为不仅是全球市场洗牌期能存活下来的2到3家手机厂商之一,也是未来中国手机市场洗牌期能活下来的极少数主流厂商之一,而且会活得越来越好。”
他还认为,2018年是华为消费者业务走向崛起之路的元年。
但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年里,华为消费者业务短暂迈上高峰,又迅速从高峰跌落,活下去,成了最核心的诉求。
02
补漏洞:从抢运芯片到鸿蒙落地
在美国商务部正式将华为列入“实体名单”的第二天凌晨,华为海思半导体总裁何庭波发布了一封全员内部信说,华为早些年就做出了极限生存的假设,预计有一天,所有美国的先进芯片和技术将不可获得,于是“数千海思儿女,走上了科技史上最为悲壮的长征,为公司的生存打造‘备胎’。”
何庭波称,华为过往打造的备胎,在一夜之间全部转正。
《财经》援引行业人士消息称,华为在前一年已经显著加大零部件进口,储备预计能支撑华为一到两年正常运转,随后华为海思基本能顶上。
但问题在于,华为海思强于芯片设计,芯片制造赖于台积电等芯片代工厂。
8月份美国的限制再度升级,全面禁止华为向第三方采购芯片。华为外购元器件、芯片的出路由此被堵死。
华为被打到了七寸。
接下来的一年里,禁令毫无缓和迹象、芯片存量越来越少,华为只能一步一步,尝试补上漏洞。
有媒体报道,去年华为海思包了一架货运专机前往中国台湾,将麒麟和其他相关芯片在9月14日之前运回大陆。
也有消息称,为了赶在9·15之前交货,一些芯片供应商甚至同意交付半成品或未经过测试或组装的晶圆。
这是一场速度战。对华为来说,只有赶在禁令生效前,用更快的速度囤积起足够多的粮草,才能赢得更多的缓冲时间。
另一方面,在过去的一年中,华为正在加大在半导体产业链的投资布局力度。
《财经》援引多位知情人士消息,华为将在武汉建立第一座晶圆厂,而支撑着华为加速驶入芯片制造产业的,正是其通过旗下哈勃投资所建立的半导体产业版图。
有接近哈勃投资的投资人称,相比挣钱,哈勃投资更看重供应链可控。目前,哈勃已有的投资涉及半导体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包括IC设计、EDA、封装测试、设备、材料等。
我们看到,过去的一年里,从抢运芯片、产业投资到鸿蒙落地,华为在“补漏洞”这件事上,一直在加速。
关于鸿蒙,前几天举办的“华为智慧办公新品”发布会上,余承东宣称鸿蒙系统2.0升级用户数突破1亿。
任正非此前表示,鸿蒙本身并不是为了手机,而是为了物联网,比如自动驾驶、工业自动化等,他提到,操作系统最关键的是建立生态。
鸿蒙的推进,实际上也是一场关乎时间与未来的战争。
华为消费者BG软件部总裁王成录此前表示,鸿蒙年底的目标是达到16%的市占率,“16%的市场占有量是一个分水岭,超过16%的生态基本就成功了,生态繁荣的分水岭这道坎,一定要跨过去。”
留给华为的时间并不算多,手机至今仍然是万物互联的核心入口,手机业务增长近乎停滞的局面下,鸿蒙的市场占有率,更多依赖市场保有的存量终端产品,而华为如今依托存量产品构筑的鸿蒙生态,不可避免地面临着用户的流失危机。
这也是为什么,华为手机如今宁愿搭载逆潮流的4G芯片,也要保留生命力的主要原因。
对华为消费者业务而言,短期内,鸿蒙是救命稻草,长期来看,则是华为战略转型的起点,但短期内的成绩是否如意,决定着鸿蒙未来的想象力是否够大。
03
找出路:云与汽车
手机业务的衰落,对华为而言几乎是一场无法防守的战争。因为它的对手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友商。
在地缘政治和技术封锁的双重困局下,禁令不松绑、芯片制造问题不解决,华为手机业务便会一直陷入困局。
这意味着,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度为华为带来超五成营收的消费者业务,很难再出现质的转变。
华为需要找到新的出路。过去的一年里,任正非已经给出了答案:华为云和汽车业务。
华为云业务自2017年重回战略高位,任正非后来多次提及,华为云要做客户合作伙伴的“黑土地”。
自2017年至今,华为云历经多轮调整。比较重要的几个节点是:
2017年成立CLoud BU、去年1月份华为成立Cloud&AI BG,是华为内部第四大业务集团、以及今年1月,余承东兼任华为Cloud&AI BG总裁。
被任命不久之后,余承东在一封发给部门员工的公开信中写道,“华为云要做世界第一。”
不过不久之后,云与计算BG被撤销,华为云回归到BU模式,原服务器、存储等划归为ICT产品解决方案部门,简单来说就是云BU更加独立。徐直军任董事长,余承东任CEO,华为消费者云服务总裁张平安任总裁。
对这轮调整,外界抱有争议,认为华为云被降级,重回2017,甚至传出了华为云可能独立分拆上市或出售的声音。
徐直军后来回应,华为对云与计算BG的组织和干部进行的调整,是因为华为认为云的核心是软件,希望以此强化软件方面的组织,使得它和硬件解藕。
也有声音认为,频繁的组织架构调整之下,任正非对华为云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今年3月的财报会上,云与计算BG是四大BG中唯一没有公开营收的部门。
据IDC数据,今年一季度,在中国公有云IaaS+PaaS市场,阿里云占据40%的市场份额,腾讯云、华为云分列二、三,市场份额均为11%。
华为的优势在于政务云,2020年,华为在政务云基础设施领域的市场份额为32%。2020年,我国政务云基础设施市场总规模为270亿元。
与华为云历经多轮调整不同,华为在汽车业务上更显坚决,重视程度也一直在上升。
5月,余承东担任新增的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 CEO,再到7月,原华为消费者BG首席技术官卞红林担任CTO。
华为明显在加大汽车业务与消费者业务之间的关联,去年底,有媒体称,华为将消费者BG与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整合,由余承东统领管辖。
这样一来,华为在汽车业务上的战略发生转变:华为不仅想帮车企造好车,也想帮车企卖出更多的车。
今年4月,华为正式公布了卖车的消息,宣布将在线上旗舰店和部分线下旗舰店卖车。有媒体报道,消费者业务内部对卖车非常重视,很多原本手机业务线的人都调了过去。
对于华为走上“卖车”之路,余承东坦言,“多次制裁后,华为手机业务受到影响,思来想去,决定卖车,可以弥补手机业务销量受到影响,造成的利润下滑问题。”
也就是说,华为汽车销售业务被正式推向了台前,承担起了华为当前商业变现的任务。
事实上,无论是华为云还是汽车业务,都是大投入,但现阶段又很难为华为带来稳定持续的营收。利用手机业务建立起来的线上线下完备的销售渠道及网络来卖车,顺理成章。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在未来卖车是否能支撑华为这艘大船继续走下去,现在并不好说。
04
结语
2000年,华为高歌猛进之时,任正非写下了著名的《华为的冬天》。
在这篇文章中,任正非提到,“十年来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败,对成功视而不见,也没有什么荣誉感、自豪感,而是危机感。”
到今天,这场由手机业务引发的风暴,正在考验着华为这艘巨轮。
短板能不能补上来、汽车业务会不会成为新的增长极、华为云能不能顶上,以及钱够不够花、能不能撑到柳暗花明那一天,都不好说。
过去的一年里,华为或被动收缩、或主动求变,核心是为了生存。
不过,华为2020年的研发支出达到1418.93亿元,占收入比重达到15.9%。年末,华为的研发人员继续增长至10.5万人,占公司总人数的53.4%。
当华为变成一家研发人员占比过半的企业,似乎说明了一点:华为想打的,是一场持久战。
只是在这场持久战中,华为仍然面临着资金短缺、行业竞争等多重挑战,在未来,有质量的活下去,依然是它最重要的命题。
[1]《华为收入断崖式下滑,任正非为何不着急造车?》,深网;
[2]《三年投资40家芯片公司,华为哈勃要做什么》,财经十一人;
[3]《做全球消费者最喜爱的智能终端产品》,华为心声社区;
[4]《任总在俄罗斯代表处讲话纪要》,华为心声社区;
[5]《华为线下门店的渡劫与重生》,光子星球;
[6]《揭秘华为投资版图:从保守低调到激进生猛》,真探AlphaSee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