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企业的性格就是这个企业领导者的性格。联想的战略一直“以稳为主、稳中求快”,这是由柳传志的性格决定的,其在公司战略上的最大表现是2004年。当时,IBM想卖掉PC业务时,曾向联想发出过信号,时任总裁的杨元庆希望能够把握住机会,立即讨论并购问题。而柳传志对此事比较谨慎,先请咨询机构帮忙,又请PE参与,做了详细调查分析后,他决定收购。
“从节奏上看,这件事我考虑得更保守一点,元庆比我激进一点。”
收购IBM的PC业务后,联想正式迈出了国际化的第一步。
9月13日,柳传志在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专访时表示,“和任正非相比,我偏于保险。同样是爬珠穆朗玛峰,人家可能敢于一口气儿攻上去,我非得走三百米,大家下马安营扎寨,喘口气吃口饭,再爬三百米。风格上确实有所不同。”
在保守的同时,他并不排斥创新:“大胆创新完全是可以的。”
柳传志说,他的保守是为了做一个长期性的公司,如果这次冒险能过关,以后还能过吗?
他也承认,创业之初他曾经很冒险,是后来才变成了现在的风格,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和所有的创业者一样,柳传志也要给联想物色一个好的领军人物。他认为,领军人物有点像阿拉伯数字的“1”,后面跟一个0就是10,跟两个0就是100,三个0就是1000。这些“0”虽然也很重要,但没有前面的“1”就什么都没有。他对领军人物有“德”、“才”两点要求。“德”就是要把企业的利益放在最高地位;“才”就是一定是个学习型的人。
联想的国际化一路走来,遭受了很大挫折,曾经一度处于胶着的状态,并险些跌下悬崖,及时调整后,终于走上了快车道。
柳传志认为,联想的国际化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主导者要能主导局势
《财经国家周刊》:联想的国际化走到今天,有人仍然认为是不成功的,您如何评价?
柳传志:我们从2004年才正式开始第一次尝试走国际化,当时的事情就是外界熟悉的收购IBM的PC业务。
在1998年,联想内部有策划,要走国际化道路。但是刚部署完,后来又开会把这件事停下来了,因为我当时在台湾访问的时候,判断中国市场发展要比国际市场快很多。到了2004年底,联想收购IBM全球PC业务时,才开始真正的国际化。这个过程,很难说成功还是不成功,总体处于一个胶着状态,到2009年我们更是受到了很大的挫折,到现在,我们认为这个并购是成功的,联想的国际化也取得了阶段性成功。
今年我们和NEC合资后,居日本第一大供应商位置,当季就有利润,收入马上会有非常快的增长;控股德国Medion主要是买它的渠道和服务。到今年底,如果其他业务都正常,仅这两块业务销量就能实现突破性增长。
《财经国家周刊》:在国际化的过程中,据说你和杨元庆的观点有过分歧?
柳传志:我和他在理念上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有分歧,也只是在具体的做法和步骤上,可能有时候不一定完全一致。2004年收购IBM的PC业务,是IBM先给联想发出的信号,元庆他们希望能够把握住机会,立即讨论并购问题。
当时我对这件事还是比较谨慎的,先请咨询机构帮忙,咨询机构说可以,我还是不放心,又请PE来参与。到2004年4月份,咨询机构问我是否要收购,如果要收购,他们就要收费了。这时候元庆就希望能够立即拍板,可联想控股的董事会对此事予以否决,说分歧,可能指的是这件事。
收购IBM的PC业务这件事,从节奏上讲,我可能考虑得更保守一点,元庆比我激进一点。但我们在理念上是完全一致的,都决定要向海外走,而且都认为联想国际化以后,第一能解决企业的业务扩大、利润增长的问题;第二是希望几年以后由中国人做CEO,管理这个国际化的企业。
《财经国家周刊》:联想这几年国际化路程的得失是什么?
柳传志:我们在并购IBM的PC业务后,整合上出了问题。主要原因是国际CEO(联想集团前CEO威廉姆o阿梅里奥——记者注)带领的管理层,确实带有严重的职业经理人所特有的“软势性”。
我们买IBM的PC业务时,内部的IT系统用的是IBM的老系统,根本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全部要投10亿美元才有可能改善,不投入就完全改不过来。这方面的工作国际CEO完全没做,他不做的原因是怕影响当年的利润。如果他做联想CEO的时候,把一个中国企业几年内带到了一定高度,等他走了业绩再下来,所有人都会认为,在这个企业里中国人什么都不能干,是美国人给干起来了;而且他的工资、期权和公司利润都是与业绩挂钩的,这样一来,利润很好看,但公司是空心的,这里面潜藏着很多的问题。
在公司里我是干过活的,所以一看就明白,作为公司董事,我就积极地施压,要求做这件事,但是董事长或者董事会不能强行地要求团队来做,只能到一定程度时进行考核。
阿梅里奥去职以后,问题就全跟着来了。金融危机是个导火索,把这些问题全点燃了。到2009年的时候,联想的情况非常糟,不算裁员的亏损大概就有2亿2000万美元,加上裁员的费用就更多。当时联想在国际范围的管理上还带上了宗派性,形成了外国人一方对中国人一方的局面,如果不及时坚决地采取措施,不要说在悬崖边上,肯定就掉下悬崖了。
国际化过程中整合的最大风险,实际是文化磨合的风险。公司里有来自日本、中国和澳大利亚的人,在一起工作怎样才能配合好,怎样能够有一个核心的价值观而大家又认可,这其中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主导者要能够主导这个局势。
给刘军一点时间
《财经国家周刊》:“乐Phone”和“乐Pad”的销量,从现在看没有达到你提到的百万级预期目标,会不会影响联想后续在产品方面的投入步骤和节奏?
柳传志:坚决不会。百万级别是我在发布会上说的,是我内心希望达到的指标。元庆他们在董事会报的指标,其实都完成了,现在看他们报的指标是偏低了。
我说百万级的时候,确实有一些因素没有考虑到,比如设计的问题。联想的PC产品,是分成两个部分做的,联想研究院和研究中心,包括日本的研究院,是为前瞻性的研究做准备的。真正做产品的是产品部门,也有自己的研发队伍,产品部门把研究院的东西拿过来后,根据产品部门的综合考虑,如采购等因素,再制定一个产品。
在做“乐Phone”的时候,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考虑的不是很全面,遇到了很大的问题,例如当时我们有个屏幕供应商,后来人家自己要做手机,就不给我们供货了,这些都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
最近联想成立了MIDH部门,由刘军来担纲负责。只有先将组织系统建起来,负责人调整好,才能有大动作。这个MIDH部门的成立有点像94年杨元庆要专门成立一个事业部一样,要把所有的事都能控制住。一个企业的发展,未必是在研发上有大的投入就是好事。MIDH成立以后,有了统一的领导,会把所有问题全部罗列开,每个人负责什么,就会有系统的考虑。
目前出的“乐Pad”和“乐Phone”,我觉得用着还不错,当然和iPhone比,还是有点差距的。现在“乐Phone”要出第二期了,全中文操作系统,当然产品还没有iPhone那么薄,因为我们做的时间短,有点差距也是正常的。
联想既然宣布要做,就要长期做下去,就像跑1500米,第一圈跑第一名就光荣下岗,那是肯定不会的,我们会积极把后面的事情做好,要给刘军一点时间。
《财经国家周刊》:现在联想是否处于一个比较有利的行业位置?
柳传志:对于PC领域,联想是站在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对于新的企业我们要研究情况,选取突破口。在老的业务占据有利位置的好处是,在做新的业务部署时,要在原来业务走上坡的时候部署新业务比较好,如果老业务走下坡的时候再部署新业务,就比较难。
但这个有利位置,只是电脑市场的局面,现在我们排第三,和第二的戴尔(微博)相差无几,惠普排在第一,但是问题有目共睹。现在我们和NEC合资,到年底业绩就会有很大的改观。不管谁排在行业第一名,我们都希望居于上游的位置。
《财经国家周刊》:惠普要出售PersonalSystemsGroup(PSG),联想对此是否有评估?
柳传志:我买或者不买什么东西、花多少钱、买了干什么用,当然总得有个目的。惠普原来生产的都是传统的PC,如果大幅度调整为新型电脑(PAD产品和智能化产品),原来的人干什么,一年人吃喝要多少钱,大幅度裁员的包袱、工会的问题等等怎么解决?
企业一定要有主人
《财经国家周刊》:你提到做企业的主人,是否意味着联想集团将会MBO?柳传志:MBO也就是员工持股嘛,不已经是这样了吗?
一个企业要长青,企业的管理层和企业文化应该配套,要有创新的机制和能力,并能始终不断地创新。我现在是联想集团的董事长,将来我不做了,联想的董事能不能像企业的主人一样工作?元庆自己买了8亿股集团的股票,贷款巨额,确实就是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上,所以有很强的动力,这些其实都是很重要。
我的主要责任是让各项业务的领导人一说做事就立刻有所行动,我应该交接好这个班。至于说到企业的主人,其实也不只是元庆一个人,肯定是这个团队都会拥有公司的股份,慢慢就会形成整体意识。
《财经国家周刊》:联想控股拥有联想集团35%左右的股份,联想控股上市后,来自个人或者机构的持股股东,会不会直接或者间接对联想集团的战略产生影响?
柳传志:联想控股上市,大概也就只有10%到20%的股份卖出去,主要股权还是在联想控股原有的股东手里,不可能产生重大影响。美国的企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因为企业的股份全部卖到了股市上,企业没有主人。一个企业有没有主人,其结果大不同。